芭蕾舞《天使岛》随想 Reflections on the Ballet Angel Island Project

史钟麒老师在旧金山东湾开办成人芭蕾舞班，一转眼我已经在网上跟他学习了几年，身体得到很好的锻炼。习舞之余同学们喜欢结伴去看芭蕾舞演出。湾区有很好地芭蕾舞团：旧金山芭蕾和奥克兰芭蕾。五月的第一个星期日，和因跳舞而结缘的老师同学，一起看了演出奥克兰芭蕾舞团的演出《天使岛》。

拥有近百年历史的奥克兰百乐门剧院，是奥克兰芭蕾舞团的主场馆。天使岛在这里演出。古老的建筑，红色的大幕镶着古旧的皱褶花边，沉沉垂落，似乎有些褪色。当它打开的时候，眼前浮现一个岛，一片海，一线天，顿时会让人混淆了时间，穿越了当下：想象岛上的天使和精灵在起舞？

芭蕾舞《天使岛》节目单

地理上的天使岛

旧金山湾有两个有名的岛屿，Alcatraz（恶魔岛） 和 Angel Island（天使岛）。恶魔岛是曾经的监狱，天使岛是曾经的移民审查站。1910年到1940年之间，在进入旧金山之前，来自大洋彼岸的移民要在天使岛入境口岸接受审查，由此入境，岛上有移民羁押中心，移民在会被关押数周，甚至几个月，最久的一位女性住了六百多天。1940年，天使岛移民站发生大火而弃用。

无论是恶魔或是天使，如今两个岛屿已经是纪念地，博物馆。

曾经从北湾的Tiburon坐船到天使岛，顺着岛上的Loop走了半圈。岛上有原始的自然风光，森林密集，很多古老的树，第一眼看到那些参天大树，树皮都落到地上，仿佛觉得鲁滨逊到的岛就是如此。那天移民博物馆不开，止步于游客休息地，看到墙上挂满老照片和墙上的题诗。照片上一群群漂洋过海的人，二十世纪上半页的同胞，西装革履的男子，身着旗袍的妇女。被羁押的日子里，有人在上留下的诗歌，抒怀离愁、记录他们的经历。

天使岛旅游管理局的人员搜集了很多移民的故事。当天在百乐门剧院的大堂，我们买了一些明信片，对这些故事略知一二：

• 由天使岛入关的人中包括建筑设计师贝聿铭。1935年他由上海来到美国，向移民官出示了到宾州大学学习的签证，很快顺利地离开了天使岛。他在一个有豁免权的班里学习建筑，没有受排华法案的限制。

• Susie Sue Tin出生在澳大利亚，她是来结婚的，在前往天使岛的船上认识了一位服务生，天使岛上大家都要排很长的队，服务生带着她插入队伍的最前面，所以她很快就办完了入关的手续。 Susie Sue Tin和先生在奥克兰开了餐馆。她穿到很华丽，在大萧条时期也是穿得很体面。

• Li Keng Gee Wong 1933年七岁时，随母亲和两个姐妹来美国与父亲团聚。她后来写了一本书，记录了天使岛的经历：

保安打开了一扇门，我走进去的时候到处张望。我们在一处长方形的大厅，里面摆满金属行军床，窗和门上都有

铁丝网……我感觉像监狱…..大楼幽暗、荒凉、灰头土脸、让人压抑…..我不想被锁起来，但是因为害怕，一句话 也说不出来。

Li Keng在奥克兰唐人街长大，在东湾教了35年小学。

在天使岛的接受入关的移民，大多要羁留更长的时间（平均三个星期），四海茫茫、未来渺渺，不晓得是否能与家人团聚。移民中不少“纸上的子女”，paper son/daughter, 即为让孩子或亲属能合法入境美国，会做一个假身份，文件中称为某人的孩子，其实并非亲生。旧金山还有一家咖啡店叫做Paper Son。

在演出开始前，主持人问有多少人是经过天使岛移民的后代，观众中不少人举手。剧院里看不清他们是谁，只是观众，与你同坐，或是路人，偶尔在大街上擦肩而过。祖先漂洋过海，后代有了不一样的出生地，自由地。

迁徙和离散在人类各族裔历史中都存在，摩西曾经带领以色列人离开埃及，离开法老，在旷野中流浪四十年后到达应许地。清教徒为逃离宗教和政治的压制，从英国来到北美。

在开演之前，台上有人带着大家念“I belong. You belong. We belong.” 这是一个声音，没有宾语，表达对归属和认同的向往，席上的观众，此起彼伏地念完，目光已经投向了台上。

芭蕾舞《天使岛》

《天使岛》的芭蕾很抽象，没有情节，表现历史的片段。曲作者黄若用弦乐和合唱谱写的清唱剧。无法听清歌词，据说是歌词是墙上的题诗。八个舞蹈来自七个编舞者，不同时间段的排华历史事件，浓度很大。现代芭蕾仿佛更有流动感，空间的连接更立体。灵魂舞者，用身体动作说话。

集体舞，没有主角，我们的芭蕾舞老师史钟麒说是仿佛如同群像。七个编舞、不同的声音共同创作，从不同的角度叙事，这个形式本身值得学习。很难想象先辈的经历，但是艺术家可以通过一件物品、一首诗打开一扇回忆和想象的窗。

史老师很喜欢这个舞蹈，他看过几遍，还去看过旧金山芭蕾舞团王维（其中一名编舞者）的排练。他说芭蕾舞《天使岛》在不断地丰富，从一个简单故事、很少的几幕在发展到现在的多幕舞蹈，日渐成熟。

天使岛芭蕾舞呈现的一段排华历史，时间的跨度比地理上的天使岛运营期更长。舞蹈中基本上有一段画外音，陈述历史。

舞蹈中再现的历史包括：

• 1871年的时候洛杉矶发生的惨案。舞蹈中，十八个被私刑处死的华裔的名字、以及杀人者的名字被一一被读出来，杀人者因当时的排华法律，均获免罪；

• 另一段舞蹈讲述女性移民遭受的歧视；

• 泰坦尼克号上的一位华人，在冰上漂浮二十四小时后获救，他没有及时得到人道救治，而是被很快驱逐。

我记住了什么呢，只是自己的感受：有些压抑的灯光和布景，穿着铁锈色的宽大裤腿的舞者，像是苦力形象；辫子是一幕舞蹈的道具，长得来可以横穿半个舞台，舞者把这长辫子耍来耍去，是什么含义任凭自己想象；舞者的动作和画外音的凝重有点让人应接不暇；合唱好像是无始无终、汤汤泱泱，一如汪洋大海中不止息的水。

芭蕾舞天使岛，一次历史课，一份对现代芭蕾的好奇和疑惑，一次和老师同学的短暂相聚。

作者：何欣